細雪不斷自天空飄落,和這片銀白色的美景並不相襯的兩枚深色影子在雪地中前進。不管是哪一方,都以異於常人的高速飛快地跑著,引起兩側周遭行人們的側目。

「呼、呼、呼、呼啊~」


位於前方那名披著斗篷、長像猥瑣的中年男子正沒命地向前拔腿狂奔。


他一邊跑,一邊不時回頭看著那名怎麼樣都甩不掉的年輕審判士,同時口中不斷念著一長串詭異的咒文。


「*&^%#@*%&……不、不要過來!」


「給我站住,你這個臭小偷!」


少年身上飄動的黑色長風衣如同迎風伸展的黑鷹羽翼,在這條以白色大理石為主要建材的街道上格外醒目;風衣背後繡著一把造型優雅的金色天秤,象徵『公平的裁決』,那是專屬於審判團的標記。


雖然被他身後的武器擋住了一半,但是眼尖的路人們一認出那個熟悉的圖騰,便紛紛識相的閃到一旁。過沒多久,這條足足有十人寬、平時總是人來人往的街道登時變的空空盪盪。


緊追在無照魔法師身後的那名少年審判士,一頭微翹的及肩金髮因奔跑而顯得比平常更加凌亂不堪。拉低的黑色針織帽沿遮去了大半部的濃眉下,是一雙看起來相當不友善的上吊眼。


光是就外表上來看,羽海活像是個架式十足的不良少年——前提是他的身高再多上二十公分的話。


然而比起背上的標誌和那張兇惡的臉龐,更引人注目的卻是他背在身後、幾乎快跟人齊高的一柄黑色巨劍。


「這大叔還真是有夠會跑的……」


羽海一面跑,一邊按下看著手腕上配戴的的通訊器檢視畫面。有哪裡不太對勁,不久前通訊器的小螢幕上還顯示著八個光點——還不包括其他那些塞不進螢幕,從更遠處追過來的人。

這表示除了他以外,應該還有至少四組以上的人馬在追這名魔法師。但是現在螢幕上卻只剩下他跟另一名審判士的光點在閃爍著,其他人都不知跑到哪裡去了。


就算這名魔法師跑路的速度快到異於常人,但審判士們個個都經過嚴苛的體能訓練,即使他們腳步落後也不該如此誇張。


但讓他起疑心的事並不只是有這個,事實上整件事從一開始就很反常。不過就是個偷書賊,而且還是個長相猥褻到跟大街上的扒手沒啥兩樣的傢伙,要說前方那名大叔有啥多大本領,打死羽海都不相信。


偷竊咒書的魔法師不是初次在白藥區出現,捉拿他們的工作對審判士來說根本是小菜一碟,為什麼這次教會要派出一大群陣仗來抓這個老頭?


羽海加快腳步,將身體向前傾斜並伸長右手,眼見即將要觸及那名魔法師的肩膀時卻意外撲空,只抓破了他身上的連帽斗篷,和一團如同海帶般捲曲的深褐色不明物體。


就在此時,魔法師光溜溜的頭頂露了出來,上面一根毛髮都沒有。


「我的假髮~!」


「臭老頭,不管是禿子或是矮子都應該堂堂正正的活下去才是真正的男子漢啦!再說要買假髮也該選頂好看一點的吧?」


「少囉嗦!真正無恥的是你們神音教會這群人才對!以為仗著財大勢大就可以壟斷所有的咒書跟魔礦石資源,這樣公平嗎?再說像你這種髮量很多的小孩子根本不了解我們這些中年大叔的苦悶啦——」


光頭魔法師像個中年失業的男子般,一邊不斷抱怨著同時繼續往前跑。羽海面露憎惡地皺起眉頭,嘖的一聲將手上那團噁心的假髮扔到一旁。


他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傢伙跟教會裡那些總是穿得像個貴族一樣老愛自命清高的白衣神使都是魔法師,兩者之間的差別就像戴著鑽石項圈、舉止優雅的白色家貓跟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那麼遙遠。難道合法跟非法營業之間的差別真的有這麼大嗎?這名逃亡魔法師落魄的樣子看得連羽海都替他感到不好意思了。


就在此時,他從破掉的斗篷間注意到了魔法師腳上的靴子,左右上面各鑲著一顆青綠色的寶石。


「……我就說嘛。」


此刻羽海終於恍然大悟。那名魔法師明明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腳步卻絲毫沒有變慢的傾向,原來是他腳上那雙嵌著魔礦石的鞋子在做怪。


早期魔礦石的使用方式,尤其是製造魔具的時候,為了讓它的力量能夠均勻分佈在武器上,總是直接將它們鎔解之後再和其他金屬合成,像這種直接裝在道具上、方便拆卸改造的方式,只有那些地下魔法師才會使用。


就在這個時候,一團火紅色的影子突然從前方大街的轉角中竄出。


認出那件和自己身上的制服繡著相同標記的赤紅風衣時,羽海吃驚到眼珠只差沒掉出來了。


鮮紅色的審判士制服,是待在大司祭身邊的某位審判士的專屬打扮。再加上那頭幾乎掩蓋住半邊面孔的銀色長髮——在青年從掌心伸出那道銀色的索具準備攫住那名魔法師之前,羽海就認出了男子的身份。


鍊風。原來他就是通訊器上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枚光點。


這個任務或許比自己想像中來的有意思,羽海想。竟然得勞動到大司祭身邊的左護法親臨大駕。


紅衣審判士連看都不看羽海一眼。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相較於鍊風這名身份特殊的高階審判士來說,羽海根本是個超級小咖。就算他再怎麼不甘願,接下來大概也只有看這名紅衣審判士表演的份。畢竟兩者的實力跟地位都差太多了。


不過,今天讓羽海吃驚的事並不只有這一件而已。


眼見鍊風手中那條粗的跟雞蛋沒兩樣的鐵鍊即將碰到前方的光頭魔法師時,中年大叔再度低聲咒念了一聲。離奇的事發生了,那條本該綑上魔法師的鍊子在關鍵時刻突然轉向,並像條暴走的銀蛇般倏地纏上它原本的主人…也就是那名紅衣審判士身上。


這景象讓羽海整個看傻了眼,甚至忘記繼續追逐那名還在逃亡的落魄魔法師。鍊風本人顯然比羽海更加吃驚,只見他那張被長髮蓋住半邊的秀麗臉龐一陣青一陣白,原本該聽他操控的魔具正將主人牢牢綁成一圈,並將他釘在一旁的大理石牆上。


雖然鍊風拼命掙扎,但還是像個被送上石壇的祭品一樣動彈不得。


羽海突然覺得很想笑,這種看到護法級審判士出糗的機會簡直是千載難逢。但他殘餘的理智依舊阻止了他這麼做——永遠不要去挑戰男人的自尊心,因為就連他自己都會因為受辱而寧願跟對方拼命,更何況是一名地位足以跟審判長平起平坐的審判士。


接下來羽海很快就發現自己面對了相當尷尬的選擇﹕究竟是要上前幫鍊風扯開他身上的鍊子,還是繼續追趕那名魔法師?他衡量了一下局勢,自己就算扯不開那條鍊子,但至少他絕對有把握打破鍊風身後的牆壁。


問題是——對方真的會想要他幫忙嗎?一想到這裡,羽海便偷瞄了牆上的鍊風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才發現鍊風正死瞪著他,而且目露兇光,好像隨時都準備把他這名目擊者殺人滅口似的。


當下羽海立刻決定繼續追逐那名已經跑遠的魔法師。他拋下鍊風溜之大吉,就連原本打算呼叫總部派人來救他的念頭都煙消雲散。反正過沒多久應該還會有其他腳步落後的審判士經過,就讓他們來想辦法好了。最好鍊風就因此把注意力轉到其他倒楣的審判士身上而忘了他這個人,最好兩人以後永遠都不要再見——


羽海追著那名中年魔法師跑過好幾條長長的街道,然而兩人先前拉開的距離總是無法縮短。就算自己的體力再好,一直這樣跟那個死大叔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更何況他們兩人已經越來越接近白塔外的廣場了……


絕對不能讓眼前這傢伙闖進那裡搞破壞。


為了一星期後的聖人祭,自己可是跟那個他討厭到連名字都不想說出口的娘娘腔整整花了三個禮拜佈置那片廣場,打死羽海都不想重新再來一次。


看著不遠處大街旁的小巷,再看看前方一根根整齊林立的石柱,在腦子裡快速打定主意之後,羽海那雙赤紅如火的眼睛便目露兇光。


……七理,這根柱子大不了以後我再裝回去就好了,所以應該沒關係吧?


他深吸一口氣,用手臂攬住路旁高聳的石柱,接著就像拔蘿蔔一般輕輕鬆鬆的將它從地面上拔起,在魔法師還來不及回頭查看狀況的時候,眼前原本寬廣的道路就被羽海拋過來的石柱擋下,逼得他不得不轉進另一側的小巷中。


看著魔法師竄進小巷裡的身影,少年的嘴角不禁揚起一絲狡猾的微笑。


事情發展完全正中他的下懷。


    

——怎麼會這樣?

被追到氣喘吁吁的魔法師愣愣的看著巷子盡頭的高牆,被困在死巷的中年男子腦中一片混亂,身後的黑衣少年正一步步毫不留情地逼近自己。


「喂,都到這種地步也該投降了吧?禿子。」


顯然那雙靴子除了增加敏捷度以外並沒有彈跳功能,無計可施的魔法師只能慢慢向後退,口中再度碎碎念起一串羽海完全聽不懂的話。


「從剛才到現在一路上你都念個不停,到底是想幹嘛啊?」羽海不耐煩的看著他,要說這名魔法師念的是咒文的話卻又什麼事都沒發生,這無意義的舉動讓他實在看得一頭霧水。


魔法師抬起頭,盯著羽海的眼神從不可置信逐漸變成絕望。


「不管是哪條咒文都沒有發生效力…媽的,淪落到這種地步,就為了這本重死人不償命又沒用的破書!」


惱羞成怒的魔法師從包包中掏出一本厚度跟磚頭沒兩樣的金紅色書本,他使盡全力將紅書往前一丟,當場砸中羽海的眉心。


被書打中的羽海先是一愣,接著表情陰沉的轉了轉指關節,雙拳發出喀啦喀啦的恐怖聲響。


「……你這傢伙……」


羽海將地上那本咒書隨手撿起塞進風衣,接著抽出背後的巨劍騰空一躍,冬日的陽光自他背後照下,從天而降的巨大黑影壟罩住嚇得臉色慘白的魔法師。


「噫噫噫噫噫噫噫噫~」


數道濕熱的液體同時自魔法師的眼角跟褲檔間流了下來。


還是很沒用啊…這傢伙。


羽海輕輕鬆鬆拔起插進他肩旁地面中的巨劍。這個耍得數名審判士團團轉的光頭大叔竟然嚇到尿褲子還昏過去,羽海實在看不出這老頭究竟有什麼特殊的過人之處,值得一群審判士如此大費周章。


他嘆了口氣,接著按下通訊器向總部通報逮獲犯人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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