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個禮拜後即將到來的聖人祭,各式各樣精美的小吊飾、五色旗幟及琳瑯滿目的紀念品正大肆妝點著這條路上的每一間屋子門口,讓原本被稱為「雪路」——白藥區最著名的商店街變得七彩繽紛。

雖然這裡上午才剛發生過一場誇張的追逐戰,幾個裝飾用的中型雕像受到了點損傷、街道的地板被打碎,甚至斷了一根柱子,依舊不影響遊客及商家對於這神音大陸上的年度盛事期待萬分的心情。

正午過後,店家們紛紛拉開大門開始一天的營業。這段期間會有大批來自其他地區的觀光客,也是一年中營業額最高的日子。聖歌或是當紅網路歌手的音樂隨處可聞,雖然它們大多被掩蓋在嘈雜的人聲裡。

一名黑髮少年在人群中以緩慢的步伐前進。


街上的人群一看到他,都會自動在他身邊留出一些空隙,好讓少年的腳步能更順利無阻。他們會這麼作,並不是因為少年身上那件繡著審判團標記的黑色風衣讓人們恐懼,而是常識告訴他們,這名審判士可能正在工作,其他人不該妨礙到他——即使大多數人並不清楚審判士詳細的工作內容,即使審判士們很少在白天出現。


慎撥開眼前的黑色瀏海,他偶爾會抬起頭看看沿途這些原本熟悉、在此刻卻又顯得如此陌生的景色。


即使他家就位在白藥區,但是自從兩年前分發任務地點之後,慎就幾乎不曾來過這條街道,一名審判士能夠回家的時間基本上少得可憐。


但是這次的狀況不同。他回到白藥區已經兩個禮拜了,每天都像行屍走肉般漫無目地的看著、走著。所有歡樂熱鬧的聲音跟氣氛都像被隔在一層厚厚的膜外,完全傳不進他心裡。


——除了那陣歌聲。


若有似無、清澈溫柔的歌聲穿透了所有雜音,悄悄鑽進慎的耳中。


那是他沒有聽過的旋律跟語言,和現在的樂風也完全不同,因此慎猜測那應該是戰前某個國家的歌曲。戰爭尚未開始之前,這塊大陸上曾經存在著數百個國家,而在戰後神音教會統合了整片大陸,包括語言,因此許多當時的文物不是被保存在戰後遺蹟館內就是早已失傳。


那陣奇異的歌聲跟隨著他穿過大街,用一種不疾不徐的從容姿態。慎感覺一陣目光聚集在他身後,他知道那些人注意的並不是自己,而是這陣歌聲的主人。


慎加快腳步走出雪路,來到另一條行人不多的住商混合街,電器行跟餐館交錯林立其中,前方不遠處就矗立著一間小型教會。


幾名聖使站在門口和剛作完祈禱儀式的居民交談、告別,這是每座城鎮都會出現的固定風景。當慎經過小教會的時候,聖使們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便面無表情的繼續工作。


『距離這場在黑藥區的老舊集合式公寓發生的瓦斯氣爆案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月,在這場意外中倖存的居民們已經被市政府安置在教會提供的暫時住處中,等待這棟大樓重建完畢之後,他們就能夠回到原本的家園。市長再三承諾將會設法解決黑藥區長期以來通訊不良的問題……』


黑髮少年突然停下腳步。


他的視線落在那間半露天餐館中重播著午間新聞的電視機上,但是螢幕中卻只有女主播畫著濃妝的臉和底下不斷移動的跑馬燈訊息,而沒有任何事發現場的影像或照片。


——彷彿一切都不是真的。


「夠了吧……都已經兩個禮拜了,妳還要跟著我到什麼時候?」


歌聲在他那句聲音不大但卻足以讓人聽得非常清楚的問話後結束。慎並沒有回頭,歌聲的主人索性主動走到他面前,彷彿在向他大聲宣告自己的存在。


「誰叫你都不理人家嘛~」


「我不認識妳。」


「可是我認識你喔,還知道很多很多有關慎的事。」她歪著頭,水藍色的雙眼像是閃閃發光的海面,裡頭映照著慎緊繃著一張臉的冷漠表情。


「……我這個人沒有什麼事好談論的。」


「老實說,我還是第一次被男生這麼無情的對待耶。」少女櫻花般的粉唇露出苦笑。她輕輕撥了撥被風吹亂的栗色髮絲,一個非常女性化的小動作,但是在她身上看起來卻毫不做作。


「妳跟蹤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少女確實有本錢說出那句聽起來簡直像是在炫耀的話。從剛才到現在,一直都有路人癡癡的盯著她那張讓人怦然心動的清純臉龐,和那副嬌弱到讓人想好好保護、穠纖合度的曼妙身軀。她的魅力不同於其他同齡、充滿朝氣的美麗少女,所有女性擁有的柔軟似乎都在她身上巧妙地合而為一——不管是精神或者是肉體。


她又更走近了慎幾歩。慎皺起眉,聞到一股甜甜淡淡的花香。


「我想當你的女朋友。」




金色的夕陽光芒從百葉窗的縫隙間滲透到書桌前。不管是桌上或是一旁的的櫃子,都塞滿了被分類的井然有序的書籍。


悠揚的禮讚歌從窗外隱約傳來。審判士宿舍總是設立在各區的小教堂後方,因此聖歌就像是每天都會定時播放的背景音樂,對裡面的人來說談不上是什麼噪音。下午四點,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也還不到就寢時間,這是隆光最享受的片刻;他可以安安靜靜的看書、喝著最喜歡的熱煎茶……


碰!


——再見了,這個他覺得最完美的時候。


聽到那陣熟悉而凌亂的腳步聲,隆光不禁無力的垂下肩,相當不悅地開口﹕


「我不是跟你說過好幾十遍了嗎?關門的時候麻煩聲音小一點。」


「啊~抱歉、抱歉。沒辦法,今天心情不太好。下次一定會注意的啦!」


在房門口彎腰脫靴子的羽海一臉歉意。他實在不是故意的,只是粗線條的個性使然,更何況是這種被他歸類成小事的生活習慣。


但是說真的,羽海也沒把握下次會不會記得就是了。


依舊坐在椅子上的隆光將身體轉向羽海。每次看到這名室友,羽海都覺得他頭上的白髮好像又多了幾根——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同輩中有這麼多少年白的人。


雖然羽海曾好心的推薦幾間不錯的美容院給他,但顯然隆光對這種不自然的外型改變方式興趣缺缺,甚至還反過來勸他少染點頭髮、少打點耳洞對身體比較好。


「說話的聲音也該克制一下……別忘了這時間其他寢室的人都還在睡覺。我很喜歡這間房間的位置,所以萬一要是再有人去抗議的話,就只能請你自己搬出去了。」


「喔!好冷淡,這是一個人該對朋友說的話嗎?」


聽到〝朋友〞這兩個字的時候,隆光那雙狹長的眼睛瞇了一下,這使他原本就不大的眼睛顯得更加銳利。他推推鼻樑上的眼鏡﹕「我不認為單純的室友關係可以和〝朋友〞這兩個字畫上等號,這種標準太輕浮了。所謂的朋友,應該是要擁有共通的興趣、相同的志向——」


「我們有共通的興趣啊,我們都很喜歡看書!」羽海熱情的說。


看著他指的寢室的另一頭書櫃,上面雜亂無章的疊放著一堆漫畫雜誌和電玩攻略本,隆光不禁翻了個白眼。更何況一小時前他才剛收過羽海那些佔用到他空間的物品,這件事他都還沒找他算帳呢。


「不要拿你那種無法增進智慧的紙製品來跟我的書相提並論。再說真正的朋友,是能夠一起努力向上的夥伴。再不然最少也得在心靈上能夠相互理解、溝通,並對彼此抱有一定的好感……」


話說到這裡,隆光便不再繼續下去,因為他發現羽海根本就沒在聽。他正忙著脫下身上那件黑色的制服跟帽子,準備換上比較舒適的室內服。隆光的眼神最後停留在羽海的臉上。


「你的額頭怎麼了?」


「啊?」


經他這麼一問,羽海下意識就伸手去按按自己的額頭,隨即傳來一陣痛楚。他立刻跳到屋內的全身鏡前,看著自己額頭上那一片黑紫色的瘀青哇哇大叫。


「竟然瘀血這麼大一塊!都是那個該死的禿頭害的……咦?」


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羽海抓起他剛丟在床上的黑色風衣甩了甩,一本金紅色封面的厚書就從裡面滾落出來。


「就是這個!」羽海驚喜的看著那本造成他瘀青的元兇。「這應該就是那隻老狐狸找的半死的咒書沒錯。真是的,我怎麼會忘了呢……嚇!」


隆光那張突然湊過來、離他不到半公尺的臉嚇了羽海一大跳。接著他很快就讀懂自己室友眼中那股熱切到讓人覺得噁心的光芒從何而來——這傢伙一向是個書呆子。


「讓我看看這本書。」隆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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