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苑』是大司祭平時私下謁見其他人的私密空間,平時能夠來到這裡的人,除了審判長及上位神使——像是百淵這種等級的白衣神使,和負責保護大司祭的左右護法之外,聖使及審判士都不得進出這裡。

然而慎正是其中的例外。


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到神苑了,審判長也很清楚這一點,雖然他不只一次用態度暗示慎這麼作不妥當,但慎每次都是被大司祭召見的,他並沒有拒絕的權利。


慎以最快的速度趕到神音大教堂。這座由數座筆直聳入天際的尖塔所組合而成的建築物已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所有的牆面全都是用灰白色的花崗岩所打造,柱子及邊角則是用色澤較深、具有斑晶的斑狀花崗岩砌成的古典建築。


教會最前方那座高塔前雕著一圈代表神音教會的巨大圖騰,一座繁複天秤的兩端各承著三隻翅膀,左方金色的三翼是代表聖使及神使的治癒之翼,右方紅色的三翼則代表著審判團的制裁之翼。天秤的中間有繞成圓圈的五塊碎片,那是這座建築物中唯一後來才加上去的部分——代表著曾散落在各個不同大陸的五個區域,如今終於合而為一。


這座大教堂光是宏偉的外觀及強烈的年代感就充滿了莊嚴肅穆的神聖氛圍。這裡同時也是教會總部,因此除了前方一樓的大祈禱廳以外全都不對外開放。


慎快速登上教堂前層層疊疊的階梯,穿越數十名來來往往的聖使,進入右方尖塔的側門,那名總是負責帶領他到神苑門口的神使已經站在那裡等待。


一股非常不好的預感從慎心中升起,如果只是要懲處他用魔具刺傷同僚的話,根本不需要大司祭下達命令。更何況這次竟然是由審判長親自連絡他的,那麼肯定是出了什麼大事。


慎跟隨那名神使的帶領繞過曲折的螺旋狀長廊,當他們抵達神苑的門口之後,那名神使隨即離開。


慎忐忑不安地推開那扇一樣是佈滿了華麗石雕的木門,那扇門第一次讓他感到如此沉重不已。


神苑是一塊狹長型的空間,坐在房間底部的那張黑檀木及翡翠綠布料搭配而成的扶手椅上的大司祭,那雙銳利如鋼刀刻出的濃密白眉此刻正深深糾結著。


兩名紅衣審判士就站在大司祭身後兩側,他們是他的左右護法,站在右邊,有著一身黝黑肌膚及糾結肌肉的中年男子是迴火,左邊那名白膚長髮、垂下的銀絲幾乎遮住了半邊臉龐,乍看之下有如幽靈般的青年則是鍊風。


除了一些比較棘手或是機密的任務之外, 這兩人通常都待在大司祭身邊保護他的安全。


黑律審判長就站在房間的左側。右側則站著另一名慎沒見過的男子,他帶著銀邊眼鏡,身著醫師袍,年紀看起來介於二十到三十中間。房間走道的中間,已經有一名早慎一步先到的審判士正屈膝蹲跪在大司祭面前,那名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前天他才見過的巧。


「慎,你過來。」


大司祭朝他擺擺手,慎立刻走到巧旁邊屈膝向大司祭行禮。此刻他心中不禁百感交集。自己找了將近一年的人,就在他在黑藥區發現他之後的兩天兩人又再度碰面了,而且如此輕易。


另一方面,他對巧也能進入神苑這件事訝異不已。過去慎不斷請求大司祭告知自己巧的巡區,但大司祭卻堅持不肯透露,只說審判長認為巧表現得不錯,反正有朝一日他們兩人一定會再見面,慎並不需要這麼擔心。


他沒想到巧已經能夠在神苑接受召見,就代表巧在大司祭眼中有一定程度的存在意義——


這件事究竟意味著什麼,此刻的慎還無暇去細想。


「你們兩個知道黑藥區前天晚上發生了什麼事嗎?」


他瞥見一旁的巧雙眼直視著地板、臉色鐵青,顯然他已經知情,而且絕不是審判士之間的爭執那麼簡單。慎搖搖頭,畢恭畢敬的回答﹕


「在聖知光輝的引導之下……大司祭,恕我愚蠢,我並不明白今天會被傳喚到這裡的理由。」


「你們這兩個蠢貨!」


大司祭突然重重拍了一下桌面,他如洪鐘般響亮的聲音迴繞在整座房間裡。「我對你們有著深切的期望,但是你們……竟然忘了自己最重要的職責,只知道為了一些無聊的事爭執,卻忘了自己是應該守護這塊大陸人民生命的審判士!」


大司祭的聲音充滿憤怒。從六歲那年父母下葬時他第一次見到大司祭開始,這還是慎第一次看到大司祭那麼震怒的神情。


「慎,你不該到巧的巡區去阻礙他巡邏工作的進行!我不是告訴過你別去找他嗎?這件事你必須負起一半的責任……」過了好一陣子的沉默,大司祭才沉下聲再度開口。


「那天晚上,就在你們那場愚蠢的爭執之後,那附近的一棟集合式公寓遭到數名幻人襲擊——」


慎的頭皮一陣發麻,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著。


「裡面有一半以上的住戶,」大司祭的語氣就像冰一樣寒冷。「除了那些還在外面工作的居民以外的人全都遇害,他們遭到幻人殘忍的屠殺。」




一名身材修長,穿著銀白色長袍的青年走進醫院電梯間,四周的醫護人員一看到他便紛紛有禮的退開數步。他獨自一人進入位在盡頭的那座電梯之後,拿出一塊像是感應扣的鑰匙圈輕輕刷過電梯控制面板,一顆原本不存在其上的按鍵隨即從樓層列表最上方的空位處浮出。


百淵按下那顆樓層按鍵,隨即直抵這間白藥區醫院的特殊醫療中心。


當他走進那間加護病房時,和病人同時待在房中的兩名聖使立刻站起身向白袍青年行禮,兩人臉上的表情都顯得相當緊張。


「人還沒醒過來嗎?」


「是的,百淵大人。我們請了幾位神使大人過來檢查這名男子的狀況,但都找不出任何異常的地方……」


百淵皺眉看著那名手腳都被銬在病床上、雙眼緊閉的光頭中年男子,旁邊的心電圖顯示為一切正常。這名羽海抓回來的無照魔法師已經整整昏迷了四天不省人事,那就不太可能只是因為單純被嚇暈的關係。


這四天內他從審判團那邊得到了關於這名無照魔法師的個人資料。男子的名字叫哈瑞,四十三歲,年輕時曾因當扒手而被警察逮捕入獄。後來成為非法魔法師中的流動個體戶。


在闖進教會總部的符文特藏室之前哈瑞並沒犯過什麼大案子,因此雖然這名中年男子在審判團的資料庫中有備案,但他們並沒有特別注意這個人——就跟大部分的無照魔法師一樣,只要不惹出什麼大麻煩,就能在教會的眼皮下得到一小塊生存的空間。


那麼,哈瑞這次如此大膽的舉動便極有可能是受到某人的指使或收買。


百淵將四指平放在哈瑞被銬在病床邊的手腕上,他凝神輕輕念出一串咒語,試著從男子的皮膚下的血液脈動中找出任何蛛絲馬跡。


或許雇哈瑞前來偷書的主謀有間諜混在教會中,並趁他們不注意時對他施咒讓他昏迷不醒。


然而百淵什麼都找不到。就如同兩名聖使的報告,一切正常,但哈瑞就是醒不過來。因此很可能是一個他沒見過的複雜咒術。


這名無照魔法師才剛偷出那本咒書沒多久,竟然就能搞得那群教會派出的審判士們各個人仰馬翻,其中甚至包括了一名大司祭身邊的左護法——


任何咒文都必須花時間去領悟、練習,而不是拿到書後照著念那麼容易。如果哈瑞本身有那麼好的實力,那麼他就不會淪落為一名一事無成的半調子魔法師。


有什麼人在他身後幫助他……或許是一名高深莫測的魔法師,也或許是一個地下組織。如果下落不明的咒書已經落入那些人的手裡,這件事情就更加麻煩了。


不論那個操控哈瑞的人是誰,他都會把他找出來。


接下來百淵像是想到什麼似的,他俯身在哈瑞耳邊,用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緊緊捏住他的咽喉,以只有他們兩人才聽得到音量低語。


「哈瑞……你最好不要是在裝睡,如果是的話,就識相點自己醒過來,這樣的話我會考慮幫你向教會放你一馬。萬一讓我發現這個咒文是你自己下的,到時候我一定會讓你生不如死、後悔莫及——」


他緊扣著哈瑞的左手腕仍然沒有傳來任何異常的反應,也沒有魔法波動的痕跡。百淵鬆開手,盯著他的臉看了好一陣子,思考自己多慮的可能性。接著搖頭自嘲地笑了笑,然後走出這間隱密的加護病房。


一滴汗水從哈瑞的掌心悄悄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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