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好嗎?」


哈瑞跟著警察們離開之後,布藍便走到羽海面前,神色複雜的看著他。

「這句話該是我問你才對吧?」羽海拉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他用掌心稍微理了理布藍那頭棕色的亂髮——一般這種時候該作的動作應該是把它揉亂感覺比較帥氣,但是布藍的模樣已經夠狼狽了,他臉上還有好幾塊乾涸的泥沙跟血污。「你看起來可是比我慘多啦,小鬼。」

「哈哈。」布藍跟著他露出笑容。羽海認為剛才那陣魔法肯定也對布藍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安撫作用,他現在臉上的表情很放鬆,一點都不像經歷了這麼多危機的孩子。


「你看,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奇蹟吧,它剛才可是救了很多人一命呢。」


「……哼。」


布藍撇過頭去,顯然對羽海口中的話不予置評。他們安靜地看著螢幕上布景中五片分開的大陸逐漸靠攏,雖然只是道具,但是在它本身的精緻度及整個儀式的魔法加持之下,看起來依舊壯觀無比。舞台表演即將接近尾聲。這時羽海才突然想起一件事。


「啊!花——」


「啊?」


不明就裡的布藍愣愣地任由一臉緊張的羽海拉著他的手衝到白塔前,一名送花小弟正捧著一大束粉紅色的玫瑰花站在門口,簽收完單據的羽海手忙腳亂地將那一大束花圈在懷裡。


「你要送誰花啊?」布藍好奇的問。


「一個在台上表演的朋友。」羽海拼命調整姿勢,最後終於讓自己得以看到前方的路。「真是的,七理幹嘛非要我送花不可啊?花對女人來說有那麼重要嗎?」


「這你就不懂了,只要是女孩子都想收到花。」布藍的口吻帶著老練,像是很了解這種事的樣子。


「跩什麼,明明就還只是個小鬼。」羽海斜睨了他一眼,但布藍卻用充滿自信的表情回望他。


白塔內的圓形空間此刻也擠滿了人群,不過在聖使們熟練的整列方式下排的還算整齊。從最後方的站立區到最前方的座位區、舞台區前都有能夠暢行無阻的通路。雖然不寬,倒也足夠他和布藍向前移動。


羽海四周張望了一圈,果然沒看到熟悉的黑色制服出現在裡面。


他看著手上的通訊器中顯視的集合光點們,無奈的搖搖頭。果然是故障了,仔細想想,會有這麼多審判士待在白塔中根本毫無道理,光是那群黑壓壓的身影赫頓肯定第一個就看不下去,這種人數要說是聚集在塔內的白衣神使的話也還比較說得通……


「啊,要謝幕了!」


所有的演員們手牽著手在舞台上站成一列,站在一旁的赫頓則是笑了合不攏嘴。他大概覺得這些熱切的掌聲全都是他的功勞。無論如何接下來就是獻花的最好時機。羽海趕緊向前走,布藍似乎是覺得這一幕相當有趣,便跟在他背後咚咚咚地奔向舞台前。


七理就站在舞台的最中央,一張艷麗的臉龐如今正因興奮和愉悅而泛著紅潤的色澤。她身上的斗篷不知何時也早就脫下,露出她依舊低胸的純白色戲服和那副曼妙身材。


「喂,七理,恭——」


才正準備爬上舞台跟七理打聲招呼的羽海,還來不及踏出第一步,馬上就被一群突然蜂擁而至的男人們擠飛。等他好不容易站起身時,舞台前已經全被男人們占滿。


「咦……那不是住我隔壁寢室的傢伙嗎?」


剛看到一個他覺得眼熟的人時,羽海還以為是自己看走眼。但是等他再看到第二個、第三個認識的人時,他才登時恍然大悟,接著不禁破口大罵。


「你們這些王八蛋,原來通訊器根本就沒壞嘛!」


擠在舞台前的六七十名年輕男性,其中大概有五分之一是羽海曾經擦身而過,一樣也是由七理負責的初階審判士。還有一些人他有印象在宿舍看過。其中好幾個人此刻頭上還戴著〝七理小姐我愛妳!〞的頭巾,或是高舉著應援〝七理女神〞的牌子。


他們沒有一個人穿著那件招牌黑色風衣制服,但是這些人全都是審判士。


此刻羽海有一股非常想罵髒話的衝動。


「謝謝!謝謝!謝謝你們!我愛你們所有每一個人——」


七理的眼神閃閃發光,拼命向舞台下所有人揮手並拋出無數飛吻,此刻看起來活像是個偶像明星似的。她是在看台下的人沒錯,但羽海嚴重懷疑此刻七理那雙閃亮的大眼裡根本只有自己,因為她現在臉上完全是一副得意到快飛上天的表情。


「你朋友很受歡迎喔,我看台下每個男人手中都抱著好大一束花啊!」一旁的布藍笑到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你不上去嗎?好不容易才趕上的花……」他指了指舞台。


羽海翻了個白眼。「算啦。我看她大概跟所有她認識的審判士全都要了一束花吧。」


他手上那束粉紅色的玫瑰早在剛才的推擠時就被壓的破破爛爛,完整的花只剩中間那幾朵。羽海無奈的搖搖頭。憑他的怪力要將那些傢伙推開輕而易舉,但羽海根本沒心情這麼做,光是在看到眼前這一幕獻花戲碼的當下,他就覺得和那些像是七理後援會的傢伙一起送花的自己根本就是超級大白痴。


「那個——」布藍停止笑聲。「今天謝謝你救了我。」


「喔,那個啊……嚴格說起來好像是你自己逃走的。」


「不,至少你一直試著救我。」布藍看著他,一臉認真。「在地道那邊的時候也是,我很感激你。」


羽海再度沉默了。紫苑現在都還生死未卜,雖然畢爾格說會去幫他,但也不曉得究竟趕不趕的上。都已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能救的也該被救出來了,而救不了的也早就死了。


雖然他確實不太欣賞那個傢伙,但是如果紫苑就這樣死了的話,說什麼他也不會原諒自己。


「說起來你這傢伙也蠻了不起的,看到那種怪物,正常的小孩應該早就嚇昏過去了。」就連自認大膽的羽海親眼看到幻人的時候都不禁毛骨悚然,而布藍到目前為止的表現簡直是超水準演出了。


「……其實我曾經看過它們。」


「咦?」


羽海驚訝的轉過頭看他。布藍的目光依舊注視著舞台前,但他的身體卻因那可怕的回憶而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他還記得那晚沒有月光。


半年前的那一夜,將作業本忘在學校的他大著膽子回到教室拿,回家的路上一片漆黑。晚上九點多雖然說晚不晚,但平常這個時候路上不會有什麼人出沒。


就在那時,布藍聽到了那個聲音。


「你果然聽得見。」聽著布藍這番敘述,羽海想起他剛從檢查室出來時那異樣的緊張反應。那時他就開始懷疑了。「啊~真好,我真羨慕你……哪像我,就算想聽都聽不到。」


布藍不可思議的瞪著他。「它們的聲音很恐怖!你不會想聽見的。」


「你知道嗎?只有聽的見的人才有資格當審判士。」


羽海簡單向布藍解釋了一下這個健康檢查的用意,連帶說出了自己其實是個半路出家的自願者這件事。「就算我將來想跟它們戰鬥也一定要和其他聽的見的人一起才行,只有我自己一人的話,就算它們就在附近我也不會發現……當你聽到聲音之後呢?又發生了什麼事?」


「……一個全身背後長滿觸手的男人浮在空中,就像那隻地下室裡的怪物一樣。他就浮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那名幻人看起來沒有那隻怪物那麼可怕,或許是因為他還有個完整的身體。


這時布藍突然想起一件事,那一晚並不是沒有月光,而是月亮整個被那隻幻人遮住了。


「我嚇到整個人坐在地上動彈不得,那陣恐怖的聲音和感覺將我整個人團團包住。我還記得他看起來很年輕,被黑色鱗片遮住將盡一半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我也不曉得他打算做什麼,我們就在那裡對望了好一陣子。」


他們互看了一段應該不算久的時間,但對那一刻的布藍來說簡直是度日如年。


「等等,你確定你看到的幻人是男的?」


羽海還是第一次聽過幻人有男性形態。難道真的是他太孤陋寡聞?


「嗯。而且他後來對我說了一句話——」


幻人竟然還會開口說話……這下羽海開始認為這如果不是布藍在做夢的話,就是一個天大的新發現了。「他對你說了什麼?」


布藍眼前重新浮現起那一夜的景象。幻人那雙沒有瞳孔的眼眶深處燃燒著灰暗的火光,他低頭看著布藍,說話的聲調像是通過一台快故障的變聲器似的,帶著嚴重而詭異的雜訊。


但他還是聽的一清二楚。


〝我不殺女人跟小孩,更何況妳兩者都是。走吧,逃得越遠越好,以免我隨時改變心意……〞


原本跪坐在地上的布藍,此時不知從哪裡生出來的力量,他逼著自己跌跌撞撞地站起身,轉過頭拼命的跑,那怪物可怕的〝聲響〞久久不散,一直到他不知道跑了多久,猛然回過神時已經站在自家門口外,那陣聲音也不見了,他才安下心來。


「大概是因為我回到家時臉上的表情真的太難看了,那次我媽很難得沒罵我。」布藍笑了笑。「一直到今天以前,我都還以為那一夜的回憶只是個惡夢。」


「……」羽海陷入沉思,剛才那段話裡總有個地方讓他感到不對勁,突然間他不可置信地指著布藍,臉上的表情活像是見到鬼。


「妳、妳是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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