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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們依舊搭乘著那輛用舊木板勉強拼湊起來的蜥蜴車前進。山間崎嶇不平的路面讓車子不斷地搖晃。深銀雙眼含淚,哀怨的趴在窗前盯著遠方那列希克托的豪華車隊——他才剛又吐過一回。

一個月前,深銀、薩朵和望月在二公主跟希克托的掩護之下安然離開霍恩王城。整個過程順利到不可思議,相比之下,三人之前的逃離計畫簡直就像個悲慘的笑話。

希克托似乎不認為能夠這麼輕易離開王城是理所當然的事,因此在抵達第一個城鎮的當晚,他就向眾人提出換車的建議。這名年輕貴族的隨從不知從哪撿來一台破舊的木板車,並向當地的鎮民租下兩頭習色牛蜥及車夫,用來拖曳他們四人乘坐的車廂跟另一台塞滿生活用品的板車。

習色牛蜥是北境某些住在山腳下的村民會飼養的家畜,在平地的城市中完全看不見牠們的蹤影。根據希克托的解釋,牛蜥是一種尚未滅絕的遠古生物。牠們雖然擁有不亞於馬的身高及臃腫的身體、肥胖粗短的四肢,但卻是相當溫馴的素食主義者。牛蜥走起路來也慢吞吞的,而且動不動就從那顆大頭前端的鼻孔裡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

一般上山的人不會去租牛蜥來代步。牠們的負重能力雖然很高,但是走路的速度卻比牛還慢,而且還跑不太動,更別說是和其他小蜥蜴一樣能夠飛簷走壁了。

會向當地居民租牛蜥上山的通常都是些遊山玩水、不趕時間的旅客,像是自然紀錄者、各個貴族、領主封地所屬的地形測量師或是自由畫家。對這些人來說,牛蜥隨著周遭景物變化的皮膚不僅是大自然的贈禮,同時也是躲避山賊的最佳掩護。此外牛蜥還有個非常大的好處——牠們身上特殊的體味會讓周遭的蚊蟲都不敢靠近。

薩朵不得不承認希克托為了讓此行掩人耳目而煞費苦心。不只是牛蜥,就連他們那台破車也從車頂到車廂底下都纏滿了綠色植物跟藤蔓,遠遠看起來簡直都快跟森林合為一體了。

那名高頭大馬的護衛並沒有跟著主子待在這列隊伍裡,而是跟隨著希克托原本那列豪華車隊前進。這點讓薩朵相當意外,他原本以為那名叫雷爾的護衛一定會亦步亦趨地守在他的主人身邊,他看起來就像是那麼死心眼的人。

「我家少爺就麻煩你們兩位多多關照了。」

雷爾臨走前只對薩朵和望月留下這句話。雖然不知道他的信賴從何而來,但畢竟希克托是他們的救命恩人,萬一真的遇上緊急狀況,於情於理薩朵都不會將希克托棄之於不顧。

薩朵用眼角餘光瞥了七王子一眼,深銀為了打發時間開始扭轉著那尊目前已經擁有頭部、胸肩及一隻手臂的迷你人偶。為了得到完整的少女,他至少還得吃完三天份的飯,更何況還有其他不同的娃娃——等深銀擁有全部的人偶時,他的飲食習慣也差不多該恢復正常了。

希克托的策略不但讓深銀乖乖進食,同時也讓王子殿下的心情明顯比之前好上許多。他們剛出城的那段時間,不管是深銀、望月或是薩朵的心情都相當低落,三人很有默契地完全不提起那一晚失敗的逃離計畫,彷彿只要不說出口,就不會觸碰到那深不見底的傷口。

第一個振作起來的人是望月。她和希克托在車內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金髮青年的嗓音非常輕柔,有股能讓人安心及放鬆下來的魔力。希克托和薩朵及深銀兩人完全不同,是個不但善於傾聽,同時也樂於分享及溝通的人,因此即使望月對柔弱的男子沒什麼好感,卻很自然而然的地接受了希克托,現在已經完全將他視為他們的同伴。

而七王子雖然剛開始也是一臉憂鬱,而且不願說話,但是過沒多久他就被暈車給打敗,並成為這輛破車中的主要噪音來源。深銀的苦悶轉變成喋喋不休的抱怨,一如過去他待在宮中的那副死德性。現在他最關心的就是希克托那些『秘密武器』,以及……

「你在看什麼書啊?」

望月將頭湊近深銀身邊,車子安穩而緩慢的前進。大概是走在比較平穩的路面上,因此深銀開始聚精會神地讀著手上一本薄薄的冊子。

「這是一本咒書。」深銀說。「男人婆,就算妳看了也沒用,因為妳根本就沒有使用魔法的天分,更何況妳還是個外國人。」

薩朵實在很想問問王子,有沒有魔法天份跟是不是外國人到底有什麼絕對關係。再說他自己的魔法練習幾乎一次都沒成功過,也不曉得深銀的信心到底是從哪來的根據。

「王子殿下,霍恩國境內不是一向嚴格禁止這一類的書籍嗎?您這些書是從哪裡來的?」希克托好奇的問。

「……這是薩朵找給我的。」

「看不出您這位侍衛竟然如此貼心。」

深銀的表情有些心虛,於是希克托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薩朵,只可惜他連反駁這句話都懶了,再說這也並非完全不是實情。

薩朵想起他們停留在第一個城鎮那晚的事。

那是一個對他而言完全陌生的小鎮,它並不在前往南陸最近的道路上,從那時起薩朵就知道希克托刻意叫手下繞路前進。緊接著那一晚希克托就告訴所有人他們必須換車,而且很快就要離開那裡,薩朵在更衣時才發現那份包裹——他幾乎忘了這包從紙墨商的屍體上搜出的東西。

不管它是什麼,現在對他們的處境都完全沒有任何幫助了。

即使不抱任何期待,但在打開那包東西之後,薩朵還是有種被愚弄的感覺——幾本破舊的小冊子和一份卷軸,裡面記載的全是魔法儀式及咒術。

他就為了這些沒用的破書而犧牲了瑪蓮的生命。

深銀搶在薩朵將那些書丟掉之前搶走了它們,並對這些魔法書視若珍寶。七王子似乎並沒有放棄自修魔法的打算。在離開那座小鎮之後,他所有的空閒時間全都拿來背誦那些咒書。要不是因為身邊缺少書裡需要的材料,薩朵敢說七王子現在一定早就在地上畫起魔法陣了。

「為什麼你這麼想學魔法?」望月繼續問,反正她現在也沒別的事可做。

「這還用說,當然是因為我要當個大魔法師啊。」

「——啊?」

車廂中的其他三人全都愣住了,但深銀卻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呃……王子殿下。我以為這趟行程的目的應該是讓您和我國大公見面,然後……」

「然後請他出兵,順便召集其他霍恩的貴族跟將軍幫我奪回王位?別傻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好事。」深銀一臉不耐煩的揮揮手。「叔叔這麼做有什麼好處?再說他有證明伊萊叛變以及殺死我父王和王兄他們的證據嗎?搞不好到時候他懷疑的人反倒是我呢。希克托,我看你也不是個笨蛋,你該不會想告訴我歐斯特叔叔就是個這麼單純的傻瓜吧?」

希克托沒有回答,而是換個方式問深銀﹕「那麼,王子殿下您現在的打算是什麼?」

「既然二姊那麼希望我去跟叔叔求援,本王子就勉強南下這一趟把她那封信交給叔叔。再說現在我已經被全霍恩通緝了,等抵達奧特羅以後,乾脆就在那邊定居下來還比較安全。叔叔不出兵無所謂,他只要負責我的生活開銷就可以了,讓我繼續專心鑽研我心愛的魔法……這絕對比他出兵討伐伊萊還要划算的多。再說我又不想當國王,伊萊要當就讓他去當好啦。」深銀漫不在乎的說。

「天啊,你這傢伙真的很沒用耶!」望月率先發難,她臉上的肌肉扭曲到都快抽筋了。「你父親跟你哥哥他們都被殺死了,難道你就不想替他們復仇嗎?」

「我只是不想做無謂的掙扎而已。瘋婆子,妳倒是說說看,我憑什麼跟伊萊他們對抗?這種事就連三歲小孩都看得出來!」

「那你又憑什麼覺得自己當的了魔法師?就靠那幾本破書?」

「不光是這些咒書,只要再加上應有的材料跟這根魔杖,我有信心下次使用魔法的時候一定會成功,就像上次那樣。」深銀從懷中掏出那根埃色爾金杖,一臉得意的炫耀著。「這裡面可是包著具有神秘力量的千年老樹枝……」

「那個東西你居然到現在都還留著?」從剛才就一直沉默不語的薩朵突然逼近深銀,他粗魯的搶過七王子手中的金杖,血紅色的雙眼中燃燒著狂怒。「你忘記這是哈梅爾那個奸賊給你的嗎?要不是他一直鼓勵你做那些不該做的事情,今天你怎麼會淪落到這個地步?」甚至還因此害死了我父親!

「還給我!那是我的東西,你這個下人沒資格管我要不要留下來……還我!」

薩朵直接轉身把那根杖子從窗口遠遠扔出車外。短杖在空中畫出一個金色的圓弧,接著落進數十呎外的矮樹叢中。

深銀雙手抱著頭,發出一聲長長的尖叫。他整個人從車廂的底板上跳起,後腦勺當場咚的一聲狠狠撞上車篷的木板。

「停車!還不快點給本王子停車——」他一邊吃痛地彎下腰按著撞上車篷的頭部,一邊憤怒地連連跺腳。原本就不太牢靠的老舊車身底部開始發出嘎吱嘎吱的怪聲,好像隨時都會瓦解開來,希克托趕緊叫前方的車夫命令牛蜥們停下腳步。

車子一停下來,深銀立刻就跳出門外,朝金杖消失的方位拔腿狂奔。望月無奈的搖搖頭,她先是責備地看了薩朵一眼,接著就下車跟著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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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試閱的部分在這裡告一段落囉,九月初會分四回更新相關短篇《王子之夢》的全文,到時請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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