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之守門人

「這裡還是和兩年前一樣，一點都沒變呢。」

「還不就是老樣子？」莉莉親暱地挽住慎的手臂，並將身體依偎在他身上，這舉動讓少年的身體微微一僵，但他還是沒有推開她。

「忍耐一下吧。」女子發現到他的不自在，卻笑得更開心了。「讓我看起來像是在工作的樣子，晚點我才不會被那些大哥們狠削一頓。」她指指其中一棟透出紅色光亮，看起來像是酒店的建築物門口，兩名戴著墨鏡的壯碩男子就站在那裡直勾勾地看著他們。

「可是我身上的制服……」

「放心，最近來這裡光顧的審判士變多了，他們不會起疑心的。」莉莉調皮地對他眨眨眼睛。「而且大概有三分之一的人會付錢，這也算是一種進步吧？至於其他那些白玩的傢伙，老闆都當做是在交保護費，所以不會因為你來找我麻煩的。」

莉莉的話讓慎的臉色整個沉了下來。兩年前他第一次被派這裡的時候，莉莉就像剛才一樣誤打誤撞將他攔下，但在認出那件審判士制服之後卻立刻臉色大變。

那時慎才知道，原來〝審判士〞這三個字在黑藥區所代表的意義跟地痞流氓根本沒有任何差別。

從她剛才的話中就聽得出來，即使過了兩年這個狀況也沒有任何改善。

兩人走進一條狹長的暗巷，莉莉拿出一把生鏽的鑰匙，打開巷子內一扇不起眼的黑木小木門。

「進來吧。」

慎略略彎下腰，低身走進這道狹窄的入口。從上方垂落的珠簾輕輕拂過慎的頭頂、肩膀，搔的他有點癢。裡面是一間燒著薰香的斗室。沙發和和緊靠在一旁的床上散落著幾個金色和紅的抱枕。小木櫃上除了飄著裊裊白煙的陶罐以外，還放著一座躺著數條手鍊的水晶床。

那些大大小小的珠子和廉價寶石在莉莉的世界裡似乎無所不在。

不管是在這間她平時用來接客的房間裡，或是在那雙雪白纖細的皓腕上到處都是這些物品。慎的阿姨曾經說過地球上的礦石擁有淨化人體雜質的能源，並可以為她們帶來好運……顯然莉莉也是這方面的虔誠信徒。

「小慎慎，今年你已經滿十九歲，也算是個成年人，這次總可以喝酒了吧？去年你沒來找我，讓我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大姐姐好傷心呢～」坐在床沿的莉莉作勢撫著胸口，裝出一臉心痛的模樣。

慎搖搖頭。「酒這種東西不適合我……但是這次我帶了一盒茶給妳。」

無視莉莉嘟著嘴一臉不滿的表情，坐在沙發上的慎從行李中拿出一大盒茶包，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偶爾也喝點別的吧？妳已經喝太多酒了，對身體很不好。」

「你說話的樣子活像個醫生似的。」莉莉不悅的抿起唇。「不過既然這是小慎慎帶來的我就喝。」

「莉莉小姐，那麼關於……」

莉莉用手指摀住慎的嘴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我就知道你是為了這件事才來的。你們男人就是這麼現實，永遠只在有求於人的時候才會出現。」她從抽屜裡拿出一疊照片，丟到慎眼前。「你要找的人在裡面嗎？」

慎迅速翻了翻那疊看起來全都是像偷拍角度的照片，照片中被拍攝的對象全都穿著繡上金色天秤的黑色風衣，就如慎身上的那件一模一樣。

他認出其中一張照片裡的青年，那人正是巧的領導學長之一——一名中階審判士。

「這個人……他來過這裡嗎？」

「他沒來找過我，這張照片是我的姐妹淘在一個禮拜前拍的。她們的店也在這一帶。」莉莉一臉嫌惡的瞄了那張照片一眼。「聽說他也是不付錢的那種人。」

這是一個禮拜前的照片。依照審判士一個月輪值一區的慣例來看，他們那一組可能還在這區巡邏，慎的心中不禁燃起希望。

「你要離開了，對吧？」

「……對不起。」

兩年前他們認識以後，過沒多久慎就被調到其他區域了。從那時開始，兩人就像筆友一樣過著以信件聯繫的日子。

黑藥區的通訊極差，市政府公開的說法是因為魔礦石的礦山都在黑藥區的外圍，因此嚴重干繞到這一區的電磁波，因而不能使用無線通訊器。這一區的居民使用的是電纜及有線電話，而且無法和其他區域相通，黑藥區地如其名，完全是神音大陸上的黑暗地帶。

莉莉知道慎在打聽一名朋友的消息之後，就透過自己的人脈盡可能的幫他蒐集相關情報。果不其然，一星期前她在信件裡表示似乎有線索顯示出他那名叫作〝巧〞的朋友在這附近出沒之後，慎就出現在自己面前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莉莉的聲音裡帶著一絲顫抖。

「莉莉小姐，其實我有準備生日禮物給妳。」慎拿出一條褐色的串珠手鍊，他本來就打算將它在離開前送給她，卻沒想到場面會變得這麼……尷尬。「我想說妳喜歡這一類的飾品，所以——」

「我才不要這種東西！」

莉莉憤怒地將那條手鍊揮到一旁，珠子在落到地面的那一剎那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莉……！」

慎還來不及說出口中的話，莉莉就突然撲上前，將他推倒在沙發上。

「莉莉小姐……」

冷汗從他背後一滴滴流下，慎手足無措地看著跨坐在自己身上的女子。他想推開她，卻發現手臂完全使不上力。

「請妳別這樣……唔！」

柔軟的唇瓣緊貼在慎的嘴唇上，淡淡的酒味從她伸入的舌尖傳來。接著是女子肌膚細膩的觸感。從她指尖的每一分碰觸都讓慎渾身顫慄。

房裡的薰香有問題。當他察覺到這件事的時候已經慢了一步，慎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燥熱起來，皮膚下的血管似乎每一根都在急劇收縮、擴張，這種感覺甚至蔓延到他的下半身——

「小慎慎，我一直都……」

莉莉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是在說些什麼，但是慎一句都沒聽清楚。他正拼命試著抵抗這種身體不由自主的感覺。

此時慎想起莉莉原本就是個酒家女，而這個房間正是她用來接客的地點。就算她有毒品或媚藥也完全不稀奇。

但最讓他不能接受的是，莉莉竟然會把這種東西用在他身上。

一種強烈的嘔吐感從他胃中升起，這時他的雙手奇蹟似地恢復了力氣。慎將莉莉用力推開、衝出那間香氣重到讓人頭暈目眩的小房間，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也許離開之前他應該要對她說些什麼。

慎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才停下腳步。他猜想自己應該在路邊倒下了片刻，因為當慎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坐在一個簡單搭建起的建築工地旁。夜還很深，顯然他失去意識的時間並不長，但已經足夠讓他清醒過來了。

幾台空蕩蕩的吊車和混凝土預拌車就停在不遠處。工地裡空無一人，數顆黃綠色的野貓瞳孔正隱伏在暗處詭異地閃爍著。

慎站起身，重新調整自己的呼吸。腦袋裡昏昏沉沉的感覺此時已經減輕許多。身體中那股異常的熱度此刻也不復存在，他第一次覺得空氣中凜冽的冷風是這麼美好的東西。

剛才的一切都發生得太突然了，突然到……讓他腦筋完全一片空白。

就算慎隱約知道莉莉對自己有好感，但是他對她根本沒有任何越界的感情，更何況，他才十九歲，對他來說，她是個朋友、姐姐。但不是戀人，而且不會也不可能發展到更進一步的關係。但莉莉總是刻意忽略這一點，甚至忘了他們兩個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人。

不……或許她就是對這一點心知肚明，才會在今天晚上採取這麼極端的方式來逼迫自己。

一想到這點，慎不由得在心中對莉莉升起一股恨意。為什麼她非要讓他為難不可？

也許莉莉正在哭泣，但是慎就算現在掉頭回去，他也不知道能跟她說什麼，更何況，他還在氣頭上。

他看著自己來時的方向。那座點亮著數千數百個燈光的不夜城，此刻看起來卻像是擁有全世界最深的黑夜，以及孤單。

「！」

就在這一刻，慎的心臟突然狂亂地跳動起來，那股他再熟悉不過的感覺。

——是幻人。